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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故事都是千真萬確的:不是因為它們告訴我們惡龍真的存在,而是因為它們告訴我們,惡龍是可以打敗的。

Fairy tales are more than true; not because they tell us that dragons exist, but because they tell us that dragons can be beaten.

--- G.K. Chesterton, English novelist, 1874 ~ 1936

2015年3月15日 星期日

《The Art of Frozen》讀後感

1943年,在70年前,老迪士尼在世時就一直希望能夠把安徒生的雪后做成卡通電影。1989年隨著小美人魚的成功,重啟迪士尼音樂卡通電影的文藝復興,導演 Chris Buck 重提該案,又過了24年才終於完成了這部電影。



一向我們 (包括我自己) 批評迪士尼的商業操作,可愛化童話故事人物,斷然將世界和人物善惡二極化 ... 等等。但是看過預告片,讀了一些該片導演 Christ Buck 和 Jennifer Lee,以及故事總監 Paul Briggs 的專訪,感受到迪士尼用心保留和傳遞人間最寶貴的東西:愛 LOVE,了解為何迪士尼卡通電影依舊風靡全世界而歷久未衰。

而安徒生童話故事200多年來深植人心,到了現代,大部分人類社會已經可以憑藉科技來抵禦大自然的酷寒暴雪,導演和編劇把故事的主軸從浪漫情愛對抗險峻無情,漂亮轉化成描寫手足親情和人性深處的恐懼故事:「艾莎 lives in fear because she's afraid she's going to hurt the ones she loves, while 安娜 has so much love, but is never able to give it to anyone.」

電影預告也透露擔任迪士尼電影中慣有丑角的雪人 Olaf 這次除了搞笑之外,也有了多一層的意義在其中。

很期待去看。

以上是2013年12月寫在 「小茉莉親子共讀」 分享由Cartoon Brew 網站公布「Frozen 冰雪奇緣」預告片時的引言。

去看電影時,全心專注的享受故事發展歷程中發生的悲歡離合,享受畫面,享受音樂。在讀了《The Art of Frozen》之後,更加了解為什麼會如此的享受。整個團隊在構想故事時的轉折變化,那種心隨境遷的感動和啟發之好看程度,絲毫不亞於 Arendelle 艾倫戴爾兩位公主的故事。


《The Art of Frozen》是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戲劇電影與電視學院講師Charles Solomon查爾斯.索羅門採訪和記錄電影「冰雪奇緣」的紀事,其中收集整理了許多一手的訪談記錄和概念畫稿等。在編排上以電影情節時序來分篇章,在各章裡再分別陳述故事鋪陳、背景、建築、服飾、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人物靈感來源和設計緣由等等。


在序章中作者先以動畫歷史學家暨評論家的身分,點出迪士尼和安徒生兩個創作者最重要的共同點:一是同樣出身卑微而以storyteller 故事人之姿獲致財富和享譽世界,二是創作出為數可觀的、老少咸宜的作品。並引用華特•迪士尼的一席話來提醒大家這部電影所繼承的迪士尼-童話故事精神:「童話電影故事 - 是用電影魔術來創造出的。用的字是創造。不是改編。不是改版 ... 我們已經證明了根據經典童話故事而產出的舊式娛樂,是不分小孩或大人的 ...。 The fairy tale of film - created with the magic of animation ... Creation is the word.  NOT adaption.  Not version ... We have proved that the age-old entertainment based on the classic fairy tale recognizes no young, no old.  」

迪士尼皮克斯創意總監John Lasseter 和Christ Buck、Jennifer Lee兩位導演所帶領的團隊正是秉持著這樣的精神和決心,「冰雪奇緣」回歸迪士尼先生的初心和迪士尼影業的創作原點。

童話故事的古老魅力

「Fairy tales are such wonderful stories; they speaks to any generation.」

要本諸童話的初心,從原點出發,難免會落入俗套。雖然團隊中也有許多人早已厭倦了迪士尼的公主故事,不過他們一開始還是依照既有公式去設計壞蛋 villain。直到導演 Jennifer Lee 有一天忽然頓悟到:他們再也不能,更不應該叫艾莎做壞蛋了。少年艾莎 在悲切自責的憂傷中所作的選擇也許不對,但換做你我會如何?

John Lasseter 說艾莎的陰和安娜的陽相生相剋,編劇團隊只能跟著走。就像許多小說家在寫作時會陷進情節中,故事人物於是喧賓奪主,擺弄著腦袋空空如也的作家,叫他們振筆疾書故事人物的渴求和情節發展。於是,童話電影的典型逐一被打破,如何打破典型的挑戰帶來了痛苦折磨,也帶來了刺激感和興奮。



打破童話電影的典型


在決定這是一部談姊妹手足情深,而不是典型的公主終於遇(找)到白馬王子的故事之後,所要打破的第一個典型就是漢斯,沒了從此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日子的腳本。漢斯卻要擔綱演出英雄或英雌才有的由弱轉強的變形記 transformation。電影裡許多人物情緒和故事發展都淡淡地帶過,輕輕掀起表面一層,微微透出模糊的輪廓線 silhouette,留給觀眾用自身的情感經驗去解讀,有的人感受淺淡,有的人感受濃烈。像是安娜對於姊姊艾莎的愛和恨,安娜對於 Kristoff 的相互憎惡,這些情感濃度,我每一次看都有不同的體會。唯一開始就清晰的是安娜 和 漢斯的明明白白我的愛,但是這一段被定義得最肯定的「真愛」,卻是錯誤的一段。


其次挑戰編劇的是如何增加沒有特異功能的安娜的戲份,畢竟通常是主角才有超能力。所以他們巧妙的利用 安娜的癡傻憨直,佐以悅耳的音樂劇音樂,用浮水印效果來顯現姊妹多年隔閡,使得觀眾感覺到她對艾莎的誤解、埋怨和憤恨沒那麼傷人。一方面處理得剛好符合迪士尼多數觀眾的年齡層和認知範圍,他們瞭解生氣、不開心,但也許不盡然那麼透徹那種怨懟,那種曾經深愛卻變得不能觸及的,由愛生恨的怨懟。但卻為這種更深一層的感情留下線索給累積了更多感情波折和人生歷練的大人們去思量。

在歷史背景上的選擇上,團隊把故事從經典童話故事常用的1600年代拉近到了1840年代,少了一些銅綠和泛黃的古老時代感。這個時期的審美觀多了俐落流暢的線條,不但在人物服裝造型上更能發揮,也有助於譜出適合這個故事的韻律節奏。

揚棄了童話電影的公主和王子典型,迪士尼皮克斯工作室史無前例的召開了一場「Sister Summit姊妹高峰會」,他們徵召迪士尼動畫公司裡所有有姊妹的女生來聊一聊自己的經驗,從芝麻蒜皮的拉扯爭鬥,到銘心刻骨的扶持思念,把現代手足生活裡的吉光片羽收集和轉化到一則北歐古老王國的童話故事之中,化為貼近觀眾切身經驗的真實感。



但是真實感不能只依賴情感和直覺,即便是迪士尼龐大的資料庫和網路上無數的文字影音都比不上親身經歷和實地訪談。創意總監John Lasseter 是這麼說的:「我向來堅持要做海量研究,其中包括視覺研究。一組藝術家去了挪威並且帶回來許多美麗影像。 I always insist on doing tremendous amount of research, and part of it is visual research.  A group of artists went to Norway and came back with beautiful imagery.」



除了挪威動人心弦的冰河峽灣,巴勒斯特蘭自治區 Balestrand 小鎮上囿於自然環境和天然資源限制,偏離一般的建築概念,不求對稱,少有平行線,營造出一種遠方異域的獨特美感。Arendelle 艾倫戴爾城鎮和皇宮參考了挪威「挪威龍式dragonstil (Dragon style)」建築風格,可以上溯到十二世紀的木造桶狀教堂和屋頂的火焰形裝飾讓藝術家們深深的著迷。

藝術家遠赴北國取經,如獲至寶的還有源於十七世紀挪威鄉村的 rosemåling裝飾彩繪 [rosemåling裝飾彩繪超連結http://britsketch.blogspot.tw/2014/01/frozen-rosemaling.html]。享受過豐盛的視覺饗宴,藝術家們個個躍躍欲試,他們大量使用rosemåling來裝飾皇宮內外,還選用在冬末春初時迫不急待著鑽出冰層的番紅花 crocus 來作為 艾莎 的皇室徽章,恨不得在所有的器物上都貼上標籤。但是,但是,等等。要怎樣才不會讓觀眾眼花,失了焦點。不願意妥協的藝術家們花了數倍功夫調節照明和陰影,明度和彩度,縱使只在電影中出現幾秒鐘而已,所有的樑柱、地毯、壁飾、器物都要主客和諧,烘托主角人物來。


要在和安徒生童話故事漸行漸遠的電影情節和鋪天蓋地而來的視覺元素中凸顯出主角人物,藝術總監 Michael Giaimo 深知「冰雪奇緣」服裝造型是關鍵因素,他請來 Jean Gillmore [ Jean Gillmore超連結 http://www.jeangillmore.com/
 ] 這位動畫界的服裝設計大師,請她竭盡畢生所學。每一件衣著,包括裙襬上的小花、鞋尖形狀、鞋跟高度、質料紋路 ... 等等我們在看電影時很容易錯過或忽略的細節,都經過無數的討論和修改。



「以氣韻求其畫,則形似在其間矣。」 - 唐 張彥遠

完成了傳統童話中公主、王子、小鎮、皇宮等等的元素,進行到了第二幕,電影團隊再度與童話的典型悖行。藝術總監 Michael Giaimo指出童話故事背景往往是與人親近的,這個文類鮮少有『冰雪奇緣』這樣的景觀和規模。由工筆寫生變到山水寫意,藝術家們磨刀霍霍準備迎向更多的挑戰:怎麼畫出不單調的雪景?怎麼在群山萬壑中引導觀眾找到主角?怎麼讓樹石山峰有模有樣又不失真實感?怎麼在覷黑的影院中讓觀眾看著白色亮光而眼睛不疲倦?Environment Modeling Supervisor 情境模型主任 Jon Krummel 說總不能讓觀眾們載著墨鏡來看這一段,但弄得太暗,灰灰的雪看起來會很髒。必須得要調好對比度,給觀眾的眼睛適度的休息時間。所以「冰雪奇緣」團隊有了動畫史上的另一項創舉:特效小組並不是等到動畫師完成動畫之後才開工,而是依據情節來配合動畫師在同一個畫面製作出不同的氣象:要颳什麼風?下多少雪?什麼天色?他們貼心的讓動畫師知道樹枝應該要被積雪壓得多麼彎?主角的腳印應該拖得多長?踩得多深?他們開心的用光線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畫上顏色。



不過縱然動畫師和特效工程師畫出了寒水合澗、飛雪凝欄、孤木肅林、千山映照,但是坐在影院裡的觀眾還是凜凜啊!噔啦,雪寶 Olaf歡樂登場。雪寶不只是逗笑的丑角,不只是艾莎和安娜姐妹倆童年的回憶和情感的聯繫而已,我們跟著一個雪人想像的夏天,一個雪不會融化的夏天,調適了心情、調適了溫度感、也調適了眼睛。準備迎接電影的高潮。


雪寶 Olaf 在電影裡有兩段深得觀眾心的經典台詞,一是「Hi! I'm Olaf and I like warm hugs.」這句童年艾莎在電影開場沒多久時幫雪寶說出來的台詞,不也是艾莎多年以來內心深處最強烈的渴望嗎?另一句傻傻的「Some people are worth melting for ... but maybe not right this second」說給傻傻的安娜聽,先點出什麼是 true love,再玩笑的說但不要那麼快,多麼巧妙的一語雙關。


安娜的另一個導師是阿克,第二章開頭說:「Anna hires Kristoff and Sven to guide her through the snowy mountains to reach Elsa, physically and emotionally ...」阿克在國王和王后去世後,成了安娜和石精靈們的唯一連結,他帶著心被冰凍的安娜找到了救命的方法「Only an ACT of TRUE LOVE can thaw a frozen heart.」


書中這一頁說明安娜結凍的過程,精細描繪安娜的眼睛,隨著瞳孔逐漸縮小,代表艾莎的雪花結晶也慢慢的明顯和擴大。這樣微妙的細節是我們在電影銀幕上難以發覺的,但是團隊用每一個小小細節來累積、來鋪陳出「Frozen 冰雪奇緣」的核心價值─ 真愛的表現an ACT of TRUE LOVE。


文末來分享一些插畫家的《Snow Queen》作品。

下圖由左至右
Arthur Rackham英國插畫家 (1867 ~ 1939)
T. Pym 英國插畫家 (本名 Clara Creed 1880 ~ 1890)
Edmund Dulac 法國插畫家 (1882 ~ 1953)


下圖由左至右
Margaret Tarrant英國插畫家 (1888 ~ 1959)
Rudolf Koivu 芬蘭插畫家 (1890 ~ 1946)
岩崎知弘 日本插畫家 (1918 ~ 1974)


下圖由左至右
Nika Goltz俄羅斯插畫家 (1925 ~ 2012)
Boris Diodorov俄羅斯插畫家 (1934 ~)
Errol Le Cain英國插畫家 (1941 ~ 1989) Kate Greenaway Medal 得主


下圖由左至右

永田 萠 日本插畫家 (1949 ~ )
Angela Barrett英國插畫家 (1955) Smarties Award 得主,入圍過 Kate Greenaway Medal
Vladislav Erko 烏克蘭畫家 (1962 ~ )


下圖由左至右

P. J. Lynch英國插畫家(1962 ~) Kate Greenaway Medal 得主
Elena Ringo俄羅斯插畫家 (1965 ~)
Pavel Tatarnikov法國插畫家 (1971 ~)


下圖由左至右

Anastasia Arkhipova俄羅斯插畫家, 曾多次擔任國際安徒生大獎評審委員
Christian Birmingham 英國插畫家,Whitbread 童書獎和Smarties Award 得主
Polina Yakovleva 俄羅斯插畫家 (198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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